2016年8月3日,遼寧沈陽,眾明星出席電影《那件瘋狂的小事叫愛情》路演。陳偉霆舉手機與粉絲合影。(視覺中國供圖)

半島記者　葛欣鵬

追星兩年,恬歌成為了一名高級粉絲,一次去機場接機,偶像沖她一笑“你又來了”。兩年里,她飛過韓國、巴黎、戛納等任何一個偶像出現的地方,拿著三斤多重的單反相機沖在最前面,只為留下每一個最美好的畫面,偶像的這句話讓她興奮至今,“自己終于能被他認出了”。

而就在幾天前,23歲的年輕小伙為了聽到心愛的網絡女主播說一句“謝謝帥哥的禮物”,連偷兩輛新車賤賣打賞女主播,后被民警抓獲。

在高度推崇互聯網影響力、高度放大明星效應的中國本土娛樂圈,粉絲對偶像“愛得深沉”,他們免費為喜歡的明星接機、志愿承擔各項組織工作、熱心購買明星的代言品以及周邊產品……用不計回報的投入為偶像造勢,幫助偶像有更好的發展。

義無反顧的追逐

10月初的韓國,空氣已經有些清冷,恬歌換了一部相機,舉了近兩個小時胳膊有些酸,突然擁擠的人群一陣騷動,她等的人終于到了。兩年前,因為一部電視劇喜歡上一位“小鮮肉”后,她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為偶像奔走了。

兩年的時間里,她已經成為了一名專職粉絲:接送機、去劇組探班、買所有關于偶像的雜志和周邊產品、參加粉絲見面會、歌友會及發布會。幾個月前,偶像去法國參加一場服裝秀,她千方百計打聽到了對方的行程,硬是坐了同一班機飛到法國,同法國的粉絲一起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儀式。

人群開始尖叫,大家瘋狂地往前擁,韓國粉絲來了不少,喊著“歐巴”拿著應援條幅,幾百人的接應隊伍把機場通道堵得嚴嚴實實,無奈機場保安出動才讓偶像一行能夠挪動。這讓恬歌覺得開心,“看著自己喜歡的人被這么多人喜歡是最開心的事情,可是又擔心他被擠著”。

接機經驗豐富的恬歌很容易搶占到了有利地形,拿起“大炮筒”狂拍。這是她追星以來的必備裝備——總價近3萬元的相機和高清鏡頭。回家后,她從幾千張照片中仔細挑選,用PS技術細細打磨,加上自己的標志。由于她拍的照片清晰、修圖技術好,有幾次被偶像的官方宣傳團隊拿去使用,她的名字也被更多其他小粉絲熟知。

由于頻繁在偶像面前“曝光”,一次接機被偶像認出,讓她“幸福得快要暈過去”,這幾乎是所有粉絲的夢想,想盡辦法觸摸到自己心愛之人的光環。

相比恬歌喜歡的這位影視明星,音樂明星在中國擁有更多的粉絲量。根據艾瑞今年初發布的《2015年中國音樂粉絲白皮書》,國內音樂粉絲中,1990年以后出生的人群占了將近94%(其中包括近20%的00后),80.7%是學生,粉絲地域分布中,廣東省以11%的占比位列第一,79.8%最喜歡韓國音樂,受歡迎度第一名是韓國偶像團體EXO。

隨著互聯網技術的日益興起,一批更接地氣的明星——網紅迅速出現,并立即獲得了眾多擁躉,各種直播平臺的超級網紅,觀看人數輕松過萬。與那位偷車打賞女主播的小伙子的粉絲心態一致的是,他們都想盡辦法獲得自己喜歡之人的認可和贊賞。

一群人的應援

恬歌并不孤單,不管是在微博、微信還是QQ上,搜索某知名團體粉絲后援會,出現的群體成百上千。在這些后援會和粉絲站里,像恬歌這樣的“高級粉絲”帶領著一批“平民飯”(普通粉絲),為自己的偶像做宣傳、在活動中拉票投票、組織集體應援活動。

“大家都有共同喜歡的人,用自己的經濟能力、社會閱歷或者資源人脈為喜歡的人做些事情,在同一天為同一件事情奮斗”。有了這么多熱情的粉絲,中國明星們的生日應援一次次被關注甚至是刷新世界吉尼斯紀錄。

就在上月,國內當紅偶像團體TFBOYS中的王俊凱過17歲生日,粉絲們為了給他一個驚喜,承包了整個海陸空。除了包下LED屏幕、報紙、機場、地鐵廣告屏,動用直升機影院,還把生日祝福帶到了美國紐約時代廣場、上海迪士尼、北京水立方、冰島首都雷克雅未克的機場等世界好多個地標所在之處,就連處女星號郵輪上(王俊凱是處女座)也有粉絲們精心準備的慶生應援大禮。

這其中動用的資金、資源都是千萬個粉絲通過自己的力量組織策劃的。當然,粉絲們所做的不限于此:女粉絲買下2000本雜志支持偶像登上雜志封面、在國內知名航空公司擔任部門經理的粉絲,一手促成了自己喜歡男歌手的歌曲內嵌到旗下各個航班的多媒體播放系統中、粉絲湊錢為偶像出專輯……“只要看到他好就好了”,為了偶像好,各個階層的粉絲出錢出力,心甘情愿。

由于自己喜歡的偶像是影星,恬歌所參與的應援主要集中在劇組探班。在她向記者展示的一份應援物品單中,羊毛耳罩、紙巾、韓國零食、費列羅巧克力、暖寶寶等一應俱全,對偶像體貼入微。為了拜托導演和劇組人員對自己的偶像多加照顧,他們甚至準備了劇組導演喜歡的馬克·夏加爾作品鑒賞集以及某粉絲私藏的蘇格蘭艾雷島的麥芽威士忌。

“當時哥哥(恬歌習慣這樣稱呼自己喜歡的明星)在密云拍戲,一個粉絲姐姐為了參加我們的活動從成都連夜趕過來,要知道她剛剛因為事故手臂骨折,來的時候還打著石膏”,這讓恬歌非常感動。因為應援物品太多,她還特意拜托爸爸雇了兩輛大卡車,“這些都是自愿的”。

當然,他們也會在明星過生日的時候,組織全國各地后援會和粉絲站錄制祝福視頻,大家穿上統一的服裝、手持應援條幅大喊“生日快樂”,“不管他能不能看到,我們都開心”。

“請不要說我腦殘”

有人說,喜歡明星就像網癮,可能隨著年紀的增長慢慢變淡,但恬歌卻覺得自己對偶像的喜愛“始于顏值,陷于才華”,日子越久越發現他的好,“你不知道他有多努力”。

作為一名20歲左右的大學生,家境優越的她有足夠的精力和資本去追逐她想做的事情:有充足的資金去購買設備和明星產品、利用微信微博等所有可以動用的資源向別人推薦自己的偶像,她會因為“黑粉”詬罵自己的偶像氣得吃不下飯甚至哭一整晚,也會因為媒體爆出的明星戀情惴惴不安。

因此在很多人眼里,恬歌是所謂的“腦殘粉”。一位知名媒體人在采訪中總結說,所謂的“腦殘粉”有幾個共性:女性居多、學生居多、大多在25歲以下,沒吃過多少苦沒經歷過多少挫折。

但恬歌并不這么認為,“我認識一個女孩,28歲了,在北京打工,月薪五千,吃飯舍不得去外面吃、住群租屋,還要蹲守在酒店等偶像”,相比于這個女孩,她覺得在不干擾自己正常生活的情況下,有能力和時間去支持自己喜歡的人,“就像買化妝品一樣,只是有人喜歡物質、有人喜歡精神上的愉悅而已”。

一位參加過粉絲團體聚會的網友告訴記者,“沒有自制力的人千萬別入‘飯圈’,那是一個一進去就如同被洗腦的地方,然后就感覺被傳銷了,你不花錢就是白嫖之類的,很容易失去自我”。在她參加的那次聚會上,來自全國各地的粉絲聚在一起,所有的話題都圍繞喜歡的那位明星,“他們熟悉那位明星的一切喜好,分享自己的應援經歷,親切度甚于對自己的家人”。

由于不斷升級的應援活動和粉絲的某些行為,偶像應援活動往往被解讀成不理智、瘋狂甚至是腦殘,對于粉絲們來說,他們不計較自己的行為是否被理解,擔心的是自己的應援行動是否會給偶像抹黑。

因此,如今的應援活動開始向公益轉型,比如王俊凱的生日會,粉絲們在完成“環球海陸空”應援的同時,還以偶像的名義開展了幾十項公益活動,從捐資助學到植樹造林,以及敬養老兵等各類項目,目前統計所有公益項目總花費約百萬。

努力離他更近

恬歌的微信頭像是一張與偶像的合影,一次接機她沖到了最靠近他的位置,恰好被朋友抓拍下來。照片中兩人并排而行,恬歌低眉斂目,偶像的目光剛好落在她的身上,一對情侶的樣子。

追星追久了,容易產生幻想,如同當年的楊麗娟,每日做著綺麗的夢。細看粉絲們的簽名,“×××是我的老公”“我單方面宣布嫁給×××”不在少數。一些想方設法靠近明星的“私生飯”(行為極端、作風瘋狂的一種粉絲)跟蹤、偷窺、偷拍明星的日常生活,曾有明星因不堪其擾選擇報警。

社會學專家楊眉在采訪中談到,青少年的追星可能更多有著其獨特的心理原因。青少年的內心及追求個性的特點和需求正好可以通過他的偶像展示出來,不僅以“星”的光鮮外形為模仿對象,甚至以追求“星”理想的人格品質為目標。青少年終日忙碌于繁重而枯燥的學習,通過追星將其在學習生活中的郁悶、煩躁宣泄出來,追求更加符合自身定位的溝通和交流。

對于恬歌來說,雖然全球各地追著偶像跑,禮物送出去后,捕捉到偶像穿戴自己送的東西便成為她的開心瞬間,但她仍然替“私生飯”的行為感到不恥。

“要明白自己追星的邊界”,恬歌不止一次告訴追隨她的小粉絲。她身邊的追星朋友里,有人為了偶像出國念書、有的去韓國做練習生,成為自己偶像的師妹,“努力離他更近,就得讓自己變得更優秀”。

對于未來,恬歌也確定了自己的目標,“上次去法國,媽媽資助了我一萬多元的機票,我到那邊考察了當地的服裝制作間,成為一名服裝設計師一直是我的夢想”,她想著有一天自己喜歡的哥哥能夠穿上自己親手設計的衣服。

恬歌說對于自己的追星行為,父母一直都是支持的,有一次偶像在她的家鄉有活動,“還是媽媽幫我到現場拍了哥哥的照片”。爸爸曾經告訴她,“有偶像不是件壞事,但你要知道人家是如何成為偶像的”。

粉絲到底是怎樣的存在?盡管許多人看不懂、不理解自己的行為,但恬歌依然堅持,“對于我來說,他就像天上的星星,我會努力配得上他的光芒”。(應受訪者要求,文中恬歌為化名)